綠「識」全接觸

限制,不限制? 生態承載力問題!

原文刊於《綠田野》124期(2017年2月)
作者:綠色力量

大量市民於大棠楓香林觀賞楓葉
大批市民湧到大棠觀賞楓香,弄得現場水洩不通。
© Carrie Ha

這幾年傳媒不斷追捧本地一些郊野景點,到大棠欣賞楓香(Liquidambar formosana)紅葉、到偏遠的山頭如馬鞍山昂平看日出、上大東山觀賞壯麗的芒草群(Miscanthus spp.)、到大埔滘追蹤螢火蟲……偏僻的郊野地方一夜成名,結果是人龍車龍處處,人聲鼎沸,寧靜不再,更加是遍地垃圾,滿眼盡是遭遊人踐踏和破壞的大自然。遊人過多對生態和環境帶來負面影響,這點相信不用爭議。至於限制多少、如何限制遊人到訪,將會是個難計的生態承載能力問題!

郊野環境人煙稀少,清幽雅靜,是城市人遠離都市繁囂、舒展身心的好去處。對於野生生物,郊野更是賴以維生的生境。郊野的土地用途、規劃意向、基礎設施等亦因而有別於城市和鄉村用地。例如最多人認識的郊野土地用途──郊野公園,訂定原意是保護集水區,同時達至保育自然目的,人們亦可進行康樂及自然教育活動。

山徑上的階梯被過量使用使其表土流失
過量使用山徑會加快損耗或表土流失
© Henry Lui

然而,遊人愈來愈多,累積至某一數目,遊人的到訪便會對郊野帶來不同程度的破壞。首先,大量遊人會對郊野設施造成損耗,甚至是直接破壞。例如一些步行山徑,尤其是階梯部分,過量使用會加快損耗或表土流失。一些長滿植物的地方,在遭大量遊人踐踏,或是搭建露營帳幕,植被被破壞,更會將泥土壓實,令植物甚至青草也再難生長。嚴重的話,受破壞土地將難以回復原來青蔥面貌,塔門的大草地便是一例。一些地質較為脆弱的環境,例如沉積岩土地,過多遊人踐踏會加速侵蝕,永久地破壞珍貴的地質景觀。

在馬鞍山昂坪草原上,有隻黃牛在市民遺留下的垃圾中尋找食物
早前報導指有牛隻於馬鞍山昂平生吞露營人士留下的垃圾而嘔吐
© Candy Yau

遊人過多亦會衍生其他問題,廢物是其中最嚴重的問題。遊人飲食產生不少廢物,包括食物包裝、盛器、即棄餐具,以至廚餘。燒烤或露營場地點更是四處皆見被棄置的帳幕、煮食用具、燒烤叉、碳、鐵絲網、氣體罐……近日新聞便提到新年長假期後露營地點附近有大量垃圾,堆積如山,更有野牛誤吞垃圾。每年在郊野公園收集到的垃圾就有超過三千公噸,還未計算散落山徑兩旁及山坡的垃圾,因而漁農自然護理署近年亦聯同不同團體推廣「自己垃圾自己帶走」,冀紓緩郊野廢物問題。

交通亦是伴隨大量遊人而來的一大挑戰。郊野地方的道路通常只能應付低流量交通使用量,過多遊人前往容易導致交通擠塞,隨之而來是空氣污染、嘈音等問題。另一方面,無論遊人是以公共交通或私家車前往郊野,對道路以至泊車位置需求甚大。在香港一些鄉郊地方所見的現實情況是,誘使了一些綠化地點遭填土或混凝土化破壞,改建成停車場。

郊野是野生生物的「家」。大量遊人對野生動物來說是噩耗,尤其是一些敏感的生物,例如是一些怕人的雀鳥,大型哺乳類動物如赤麂、豪豬亦易受人為驚擾。至於一些珍稀植物,例如是野生蘭花,會增加遭胡亂採摘或踐踏破壞的風險。

由此可見,計算郊野地方可容納的遊人流量,限制遊人數目是必需要的。在香港,限制訪客人數的郊野地點不多,外國則有不少生態地點,以至國家公園,均有限制遊人數目。

複雜的計算

外地有不少生態旅遊的研究,會就著設施發展、住宿等方面的容量,以制訂生態旅遊地點的承載能力。但是,所謂的「可容納訪客數量」並不是簡單的一個數字,因為訪客的分布會有季節和地區性的差異,所以要因應個別地方環境和設施的情況和經驗,了解其接待限制,並就著該郊野地區的發展方向,釐定不同的承載能力。

就人為設施的容量和使用的耗損來計算可容納訪客數量,相對較為容易。但若是制定生態地點的承載能力,難度甚高,很多時更會被忽略。生態地點的損失包括植被的損耗、動物受騷擾以至離開、植物遭破壞或採摘等情況,涉及對各種生物和生境的認知,以及物種對人為干擾的抵受能力和復原能力的了解,在實際情況下鮮有相關研究,而且個別地方有各自的特殊情況和生態組合,要推算生態地點的承載能力,變成了十分複雜的課題。

大量市民在東涌灣掘蜆
近年愈來愈多市民愛在退潮時到東涌灣掘蜆,干擾河口泥灘生態。

除遊人數量,遊人在野外地方的行為亦有很大的影響性。若任由遊人到處亂走,又或大聲喧嘩、摘取植物、嬉水弄潮的話,干擾生態的程度可以很大。再者,遊人的到訪頻度、逗留時間、分布等等都要考慮,所以要計算生態地點的承載能力,殊不容易。可是生態或自然環境一旦遭破壞,未必可以恢復,所以保護一些高生態價值地方,唯有以「預防原則」,即避免全面開放,任由遊人自由到訪,甚至將之列為禁區。

限制人流並不罕見

外國的自然保護區多是有限制出入,劃定範圍並控制當中出入人數。各地的國家公園均設有出入口限制遊人和車輛數目,另有一些生態觀光點,例如澳洲菲利普島觀企鵝歸巢的活動,會在後灘的位置劃定看台,供限定數量的遊人觀賞企鵝日落返回海灘的景況,亦嚴格限制遊人不可用閃光燈拍攝,避免企鵝受遊人干擾。控制訪客令遊人即使在旅遊旺季亦不會過分擁擠,確保遊人能享受環境,生態質素亦得以維持。

香港亦有少數直接限制訪客人數的生態地點,米埔自然保護區是其中之一。保護區由環保團體管理,出入限制則由漁農自然護理署負責,訪客需領有由漁農自然護理署發出的許可證,方能進入參觀。香港濕地公園亦是本港另一個有限制訪客人數的生態地點,訪客透過購買門票進入公園,公園有限制開放時間,而公園亦透過設計讓大量遊人集中在訪客路徑和觀鳥屋中,與野生動物特別是水鳥的棲息地有一定距離,而且園內劃有一些核心地區,禁止遊人到訪,可以成為野生動物的「避難所」。又例如綠海龜(Chelonia mydas)繁殖地南丫島深灣,當地是高度敏感的生態地點,漁農自然護理署更會派員在綠海龜繁殖季節看守,嚴禁遊人進入。

不過,這些生態禁區在香港寥寥可數,市民仍然可自由出入大多數高生態地點。現時當局保育高生態地點的一貫做法,是使用土地規劃作為手段,例如將該土地劃入具特殊科學價值地點、保育地區、海濱保護區等,不過此等做法只是防止土地遭發展破壞,並沒有針對大量遊人到訪為郊野帶來的損害。

城門郊野公園的小巴站
交通是間接限制到訪郊野人流的手段
© Henry Lui

基建設施如交通可鼓勵遊人到訪,亦可成為管控到訪人數的手段。例如是本港的西貢海下海岸公園,北潭涌是必經之路,該路段是限制行車,變相限制了到訪海下海岸公園的人數。又例如城門水塘,前往該處的路段難以容納大量私家車到訪,泊車位十分有限,市民大多只能乘搭公共交通前往,公共交通的承載量變相成了限制到訪人數的工具。

除了限制交通,當局亦透過劃定一些地方作指定用途,間接限制遊人數目和遊人活動範圍。例如在海岸公園指定範圍進行浮潛,又或是在郊野公園內設指定露營地點和燒烤地點,在指定範圍外進行相關活動是違法的。此外,當局為鼓勵遊人集中使用一些明顯的山徑,一些較隱蔽的小徑會避免在地圖上標示,甚至直接封閉,利用資訊限制遊人到訪。

主動保護生態禁區

以上這些直接或間接限制遊人到訪郊野的措施,暫時仍未出現很大的問題,但對於防範突如其來的熱潮卻是束手無策。其實要守護高生態地點,劃為禁區確是有其需要,好像前文提及的米埔自然保護區,市民若要參觀,需要由導賞員帶領,既可有效管理人流,亦可教育和監察訪客的行為。這些地方其中一些核心部分,例如一些水鳥聚集的基圍塘壆、后海灣的潮汐泥灘,均是謝絕訪客。這樣做既可滿足市民認識及欣賞大自然的需求,亦可有效保護生態敏感地點。

生態導賞員正帶領市民參觀米埔自然保護區
參觀保護區需由導賞員帶領
© Henry Lui

對於開放地區,當局應考慮封閉較敏感的部分,例如利用切斷道路的手段,甚至加上欄杆或欄網圍封,以至像南丫島深灣一般派員看守執法。另一方面,教育生態團領隊和一般遊人亦相當重要,甚至當地居民也可輔助保護這些生態地點,例如在香港西部水域觀賞中華白海豚(Sousa chinensis)、參觀地質公園,當局也發出過一些守則和指引,若到訪市民或組織活動者能跟隨指引而行,對郊野環境和野生生物的壓力和干擾應可大幅減少。

市民到訪郊野,有時是短期熱潮,包括現時很多人一窩蜂到訪郊野熱點,便是受近年的拍照熱潮影響,人人嚮往到風景美點拍照再在社交媒體分享。幸而這股熱潮不是尋訪高生態敏感地點,或是圍觀一些珍稀生物,現時的拍照熱潮對生境的損害還未至於難以恢復。

香港郊野環境大致開放,好處是市民可以不限時間盡情免費遊覽,而且政府亦無需花費太多資源和行政措施作管理。可是當交通愈來愈便捷、市民到郊野消閒娛樂愈來愈感興趣,一些生態敏感的郊野地方受到的威脅便會愈來愈大。

要有效保護生態地點,以往只簡單地在土地規劃上劃為保護區的方法並不全面。積極的管理人流,輔以生態監察,以至加有教育、旅遊等增值元素,投放資源管理生境,才可有效保育這些珍貴的大自然資產。香港市民無限制的隨意進出郊野已習以為常,或許市民亦要改變此觀念,因為生態地點其實需有一定程度的限制訪客,才能有健康和永續的環境。